大片性播放器:卑鄙的我2 百度影音-1000万人围观,网瘾奶奶去世了

阿珍是一个「非典型老太」。
她沉迷网络游戏,常常抽着烟,喝着奶茶,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几小时,旁边还竖着一个手机支架,循环播放短视频。
孙女小柒劝她,阿珍头不回,手不停,叛逆回答:"你管得着吗?"
小柒觉得有趣,将阿珍拍下来,发到社交平台,获得了上千万的浏览,阿珍的日常,成为了无数网友心中理想晚年的具象化呈现。
有人感叹"这不就是我的人生追求吗",还有人憧憬"等我老了也要这样过" 。
迟来的「叛逆」成为了向往的晚年,也构成了阿珍与小柒故事里,一个精彩的注脚。
然而,一切却在2024年的夏天,随着阿珍的离世戛然而止。
这个夏天过后,阿珍的电脑再也没有亮起。推开卧室的门,小柒也永远无法见到,阿珍吃着冰棍,翘着脚,用遥控器打开风扇的场景。
某种程度上,阿珍与小柒间的陪伴,贯穿起了三代女性的人生,在这些不同时代的故事里,有着女性间的互相托起,也有着血缘带来的坚定支持。
没有终点,也不会消散。


晚上七点,太阳刚刚落山,发烫的电脑主机已经吸满灰尘。
戴着老花镜的阿珍端起奶茶杯喝了一口,脸上的皱纹和老年斑随着笑容先皱在一起,后又舒展——"真好,今天又过了20关。"

喝奶茶的阿珍
阿珍和别的老太太不一样,不喜欢跳广场舞,玩游戏才是她的最爱。
她的网瘾史要从十年前一个叫"QQ农场"的游戏说起。
最初,是阿珍的女儿教会了她在QQ农场里种菜、偷菜。当第一棵生菜被收入囊中,阿珍的眼神突然亮起来。学会之后,她便常常去别人家蹭电脑玩,见着电脑就挪不动步。
那时孙女小柒还在上大学,好不容易盼到她放假带电脑回家,每天天刚蒙蒙亮时,阿珍就蹑手蹑脚地溜进小柒的卧室,视察自己的"庄园"。
眼瞅着开学的日子近了,阿珍很是失落:"哎,以后就没电脑玩了。"就这样,她有了自己的专属台式电脑。

边喝汽水边玩游戏的阿珍很开心
起初小柒怕阿珍沉溺其中,就给电脑设置了密码,阿珍每天早上都等着她给自己打开。
小柒有起床气,起不来。阿珍就在卧室进进出出,弄出窸窸窣窣的声响,实在没辙了,就坐在小柒的床尾生气:"我以后不玩电脑了,你让我玩我都不玩!"
话虽这么说,但当小柒妥协取消密码后,除了操持必要的家务,阿珍每天在屏幕前一坐就是一整天。
游戏精力值有限,一个账号不够玩。阿珍就从儿子、女儿、孙女、外孙女那"搜刮"了7个QQ号,每个都打到了1000多关。
小柒的QQ空间一度被游戏分享刷屏。同学发来消息:
"你号被盗了?" "盗号的是我奶奶,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偷菜。"

阿珍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整天
后来,QQ农场的服务器关闭。但阿珍的热情并未因此消减,她开始转战其他游戏,比如开心消消乐。
在游戏里,阿珍给自己起了各式各样的ID名:"红日""母仪天下"……甚至还给自己和老伴希久起了CP名——"时髦老头""时髦老太"。
没上过多少学,不认得字母的阿珍,把所有账号和密码都在纸上"画"了下来。
每次登录时都要戴着老花镜,对着键盘一个个核对字母形状——"Q是0的右下角挂了一个点,W是两座倒着的小山,V是一座……"

阿珍的游戏ID之一"时髦老头"
对待阿珍的"网瘾",小柒的态度有些复杂。
一方面,她觉得阿珍能够接触些新事物,是件好事。
所以当小柒发现,APP上不管是开屏广告还是片头广告,阿珍都一定要跳过去时,小柒立即给她开了各种平台的会员。
每当小柒提出充值,阿珍总要摆出节俭的架势:"花那冤枉钱干啥?" 但如果小柒忘记续会员,阿珍就会敲着显示器边框不停嘟囔:
"你看这个广告,烦不烦。"

早上七点半阿珍已经坐在电脑前玩游戏
另一方面,阿珍的网瘾很大,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几小时,屁股都不抬,经常忘记开灯。
早些年,阿珍做过青光眼和白内障手术,小柒担心黑灯瞎火,会伤害她的眼睛,叮嘱她开灯,阿珍却头也不回地甩来一句:
"我的草原我的马,我想咋耍就咋耍。"
当小柒把阿珍的"叛逆"日常发布在社交媒体平台,有关"网瘾奶奶"的日常生活记录迅速走红,评论区反响热烈,网友们纷纷调侃:

小柒把阿珍的日常发到网上后网友的评论
隔三差五,阿珍的口中便会蹦出几个小柒从未听过的新词:
她说自己"醉生梦死",因为自己白天喝酒晚上能梦见去世的人;说小柒的老叔很"无语",因为他总是坐在那不说话。
这些日常碎片,在时光里慢慢堆积成温暖的画卷。那时的小柒只感叹奶奶时髦又可爱,却未曾想,这样充满生活气息的对话,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成为难以割舍的记忆。

阿珍玩游戏不开灯,叛逆回应小柒的劝告
后来,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后,小柒反复想起某个午后:
奶奶阿珍左手握着奶茶杯,右手拖动鼠标,喝奶茶的同时,眼睛还不忘盯着电脑屏幕里开心消消乐的游戏关卡看,"unbelievable!"的游戏音效在房间里此起彼伏。
三米开外的布艺沙发上,爷爷希久外放着他最喜欢的快手情感主播视频,"家人们点点红心"的话音刚落,希久就伸出手指戳了戳屏幕。
阿珍注意到,扭头就跟孙女小柒吐槽:"听的什么破玩意儿,也就能骗着你傻爷!"

阿珍拿着家人的照片笑得很开心
当时只道是寻常,那些关于爷爷奶奶的日常,在他们离开后化作小柒记忆里的碎片,在某个触景生情的瞬间,拼凑成一句未曾说出口的想念。
小柒也终于明白:"自由只有站在牵绊的背面才成立,没有了牵绊,自由就充满了失重感。"

1940年,阿珍出生在东北农村,一个靠豆腐磨坊为生的穷苦家庭里。
每天天不亮,爷爷就推着豆腐车满村吆喝。他脸皮薄,总被赊账。可阿珍天不怕地不怕,跟在爷爷后面做收钱小掌柜,谁的面子都不给。
阿珍打小身体弱,母亲也因此不喜欢她。有回她犯了胃病躺在炕头,隐约听见母亲坐在炕沿上自言自语:"就这样还活着干嘛,趁早走了得了。"
母亲打了退堂鼓,但阿珍的奶奶却护住了年幼的阿珍,奶奶对阿珍的母亲说:"不能说那话,你别管了,阿珍就放我这。"
自此,阿珍就和奶奶生活在一起。

小柒带阿珍拍的生日写真
阿珍不记得奶奶的名字,只知道叫王门王氏,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算命师。
奶奶格外娇惯她,农活家务一概不让碰,总说:"姑娘家以后嫁人了得干一辈子,在自己家还干什么。"
村里同龄的女孩,六七岁就开始跟着母亲纳鞋底、拾柴禾,未曾打理过的头发乱蓬蓬的堆在一起,衣服补丁摞补丁;而阿珍的头发永远被奶奶梳得整整齐齐,每天扎成两个俏皮的羊角辫,走起路来一颠一颠。
阿珍就这样无忧无虑的长大,在村里"横行霸道",是十里八乡嘴里"豆腐坊的要账小魔头""神婆家的刁丫头"。
十几岁时,阿珍去生产队劳动,头天被派去除草。娇生惯养的阿珍没干过农活,分不清杂草,把刚插好的秧苗全拔了。大队长数落几句,她扭头就不干了,从此生产队再没找过她。
毕竟,神婆家的刁丫头,没人敢惹。

阿珍背着手跟小柒逛超市
18 岁那年,阿珍的父亲觉得她该嫁人了。但是村里没人敢提亲,毕竟她身体不好又 "刁名远扬"。经人介绍,父亲盯上了从山东来的穷小伙希久——房无一间、地无一垄,就图个本地户口。
村里张扬跋扈的病秧子阿珍,似乎可以下嫁给这一无所有的外乡人。
就这样,阿珍和希久的婚期定下了。婚礼没有任何仪式,定在大年三十那天,只因为可以和过年一起张罗。
当天,阿珍的父亲赶牛车把她送到希久借住的婚房。这也成为了老两口日后吵架的重要素材:"我压根不想嫁给你!""我也不想娶,是你爹硬把你送来的!"
后来回忆起这段婚姻,阿珍说:"从小我没受过委屈,吃过最大的苦,就是嫁给了小柒的爷爷。"

小柒带阿珍补拍的婚纱照
婚后,希久招工去了铁路,常年跟着火车跑,很少着家,阿珍就跟婆婆一起生活。
新婚燕尔阶段,距离产生美,小夫妻俩就这样浅尝了一把先婚后爱。
每次希久休假回家,都会帮着阿珍干活,闲下来还会陪她压马路聊天。新婚那年的桃花开得格外的艳,当时的阿珍扎着长长的麻花辫,在希久的印象里,那是阿珍最美的季节。
然而,季节总会更迭。

阿珍希久年轻时
希久不在家的日子长了,婆媳矛盾不断。阿珍不会干活,婆婆便会每次在儿子回家时抱怨。孝顺的希久不敢怠慢,只能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子:回家后不再做家务,也不再陪阿珍逛街聊天,而是渐渐疏远。
有一回,婆婆跟希久告状时恰巧被阿珍听见。阿珍受不了这夹板儿气,扭头就收拾行李回娘家找奶奶。当希久托人劝阿珍回去时才发现,她已经剪掉了自己珍视的麻花辫。
这些过往成为嵌入阿珍心里的钉子,后来,她常常把"你爷不爱我"挂在嘴边。
阿珍的人生里,新婚那年的桃花,只开了一季。

小柒带阿珍补拍的婚纱照

结婚第六年,阿珍终于怀上大女儿。
成为母亲的喜悦没有持续太久,坐月子时,老家传来噩耗——奶奶不行了。
奶奶的离开让阿珍的整个月子,都浸在泪水里。
生与死的命题同时出现,有的命题有解,比如生,有的问题却无解,比如失去与死亡。
从此,阿珍不再是谁的孙女了,她的人生角色开始不断递进:女儿、妻子、母亲。直到,她也成为了别人的的奶奶。
奶奶去世后,阿珍又生了三个儿子。当大孙女小柒呱呱坠地,阿珍迎来了新的角色。

阿珍和幼年小柒
小柒小学五年级时,她那对年轻气盛的父母离婚了,她成为了一笔没人想要的"婚后财产",被判给了爷爷奶奶。后来,父母分别再婚,小柒彻底成为了阿珍和希久的孩子。
故事掉入了某种固定叙事。
多年前,被母亲嫌弃的阿珍,被奶奶接住,如今,成为奶奶的她,又接住了小柒。阿珍开始学着奶奶的样子,抚养小柒。
在小柒的印象里,阿珍没有凶过自己一句,也从来不让别人说自己。

阿珍和孙女们一起过年
千禧年流行挑染,小柒偷偷染了几缕金发,怕被爷爷奶奶发现训斥,每天在家里躲躲闪闪的藏起头发。结果阿珍看见撇撇嘴:"要染黄色你就全染了,只染那几缕不好看。"
考研结束的那年春节,小柒为了还愿只能吃素。饭桌上大人们劝她吃肉,说她吃素没用。阿珍却说:"我孙女想吃啥吃啥,谁也别管。"
寒暑假回家,不论火车晚上几点到站,阿珍都会等着小柒,一盘热腾腾的韭菜鸡蛋馅饺子,总会在进家门的第一刻端过来,早早睡下的希久也会从房间里出来。
小柒说,那一刻老两口脸上的喜悦,是她一辈子的底气。"一家三口"于小柒而言,早已变为了她和爷爷奶奶。

孙女们一起亲阿珍,阿珍不好意思
而每次离开家,老两口站在小区门口久久地凝视,则成为她一辈子的软肋。
工作后,小柒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,总想把假期时间花在旅行上,甚至找各种理由不回家过年。
家里人打电话劝她多回家看看,跟她说"爷爷奶奶真的老了",小柒因为这句话大哭。每每想到失去他们,恐惧就在小柒的心里蔓延,她总觉得,那一天还远。

小柒带阿珍一起出差
2021年的端午前,小柒与爷爷奶奶约定好回家的日子。
老两口也开始掰着指头数日子。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,由于工作调整,小柒归期推迟。
阿珍打来视频:"你爷问你都到日子了,咋还没回来?"小柒无奈回应,自己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,才能回家。
视频那头,希久坐在阿珍身后,默不作声地盯着屏幕,浑浊的眼睛里盛着未说出口的思念。
当晚,希久突然倒下,再没醒来。

希久生病时阿珍陪床
希久葬礼结束后,小柒买了下午的票离开。
以前每次离开家时,希久和阿珍总会一起送她上车,在小区门口看着,直到车子开远。
那次她离开时,阿珍帮着小柒把行李提上车——和往常一样,塞了很多吃的,鼓鼓囊囊的。
上车后,小柒按下车窗让她赶紧回去,阿珍嘴上应和着,脚却一步一步往车开走的方向挪。
车开出去很远后,小柒回头看,发现阿珍依旧站在小区门口。
曾经并排而立的身影从双数变成单数,后视镜里的目光也不再重叠。小柒吸了吸鼻子,回过身,有了答案。
那一刻,她决定回家,留在奶奶身边。

希久在世时,阿珍想去旅行,却因为希久只会煮泡面,阿珍总担心他独自生活,无法解决三餐,旅行计划被一再搁置。
希久离世后,小柒动了带奶奶旅行的念头。一来想让阿珍散散心,二来她心疼阿珍为这个家操劳半生,希望她出去看看。
小柒和阿珍的第一次旅行是去云南。

小柒和阿珍在云南过春节
出发前小柒刚刚结束青岛的工作,阿珍要先来找她再一起去云南。
这是阿珍第一次独自坐飞机。下飞机时,空姐让她最后一个下,阿珍急得直跺脚。
一见到小柒,委屈便止不住了:"她还让我最后一个下,我都等不及了。前面的人走老远,我根本追不上他。"

第一次独自坐飞机的阿珍
落地西双版纳后,阿珍对一切都感到兴奋,路边的花,远处的树,她走一路拍一路。后来只要有亲戚串门,阿珍就会掏出手机炫耀。
阿珍不仅喜欢拍风景,还喜欢给小柒拍照片。
当一个白发老太太指导孙女摆pose,路过的人们总会忍不住停下来围观。所以有时阿珍给小柒拍照,小柒会不好意思。
但当小柒的镜头对准阿珍,她却从来不回避旁人的目光,哪怕景区步道上挤满驻足的游客,她也会在取景框锁定的瞬间,摆出一个自认为很时髦的姿势,然后大喊一声——"耶!"

小柒和阿珍在厦门园林植物园
对于要强的阿珍而言,旅行远非游山玩水这般轻松。表面的雀跃下,心理的褶皱早已层层叠叠。
出发去西双版纳前,阿珍对旅行的态度就像六月的天,说变就变。头一周还兴奋得很:"灶王爷绑腿上,人走家搬";下一周就开始犹豫,念叨着 "这得花多少钱"。几番拉扯,小柒订票后她才终于说了实话:"我在外面犯病的话,你得害怕。"
在福建时,阿珍总频繁往厕所跑。后来她怕麻烦小柒,干脆白天不喝水,两天后脚踝肿得发亮。小柒发现后追问,她才低头小声说:"喝了水总上厕所,太麻烦你了。"
出门在外,小柒总是紧紧牵着阿珍的手,遇到台阶,便轻声数着 "一阶、两阶",护着她一步步往下。
阿珍也紧紧攥着小柒的手,因为太过用力,手指会微微泛白,她比小柒更害怕自己摔倒。
老人总是比孩子更加担心自己老去,因为"老去"就意味着"麻烦"。
但小柒却从未觉得阿珍"麻烦",每次拉着她的手,走在路上时,她记忆里,幼时攥着奶奶温暖的手掌走过大街小巷的画面,正与此刻重叠——那个时候,阿珍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,一步一步慢慢走。

小时候,阿珍牵着小柒的手

长大后,小柒牵着阿珍的手
如今,她想牵着奶奶的手走得更远些。
此后两年间,她带着阿珍走过大理的风花雪月,穿过成都的市井烟火,踏过厦门的环岛细沙,掠过杭州的西湖烟柳……这些地方无一例外,都很温暖。
旅行的间隙,小柒与阿珍一同住在老家。
同住一个屋檐下,祖孙俩各占一间卧室,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。阿珍常说自己是小柒的老保姆,小柒是自己的小护工。
在共处的三年时光里,阳台的花瓶几乎从未空过——小柒隔三岔五便会买几枝向日葵回家送给阿珍,那是她最喜欢的花。
平日里,小柒还老跟阿珍撒娇说"奶奶我好爱你"。
阿珍虽然嘴上嫌弃,一直说 "我不爱你",但是眼角漾起的细纹却伴随笑容层层堆叠,幸福在阿珍的眼眶中盛满。
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,夕阳西下,祖孙俩的影子被逐渐拉长。
剩下的时间,却在慢慢变短。

小柒买向日葵给阿珍

和阿珍在一起生活的第三年,由于工作需要, 小柒要去外地一段时间,但她放心不下独自在家的阿珍,所以每天都从可视监控里和她聊天。
有一次小柒和阿珍视频。小柒问阿珍:"我不在你寂寞不?"阿珍却说:"你不在家我可太清静了,没人气我了。"通话结束后,小柒再看监控,发现阿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偷偷地抹眼泪。
后来小柒只要有空,就会通过监控查看阿珍的状态。只有看到阿珍和往常一样坐在电脑前玩游戏,小柒才放心。

孙女们一起来看望阿珍
有一天,小柒如往常一样打开监控,却发现:
阿珍没有玩游戏,而是在床上一直躺着。小柒觉得不对劲,于是赶紧叫家人陪她去医院。初步检查后,医生说只是老年人常见的问题,小柒这才放下心来。
阿珍喜欢暖和的地方,小柒决定等阿珍身体好点后,带她去海南生活一段时间。
小柒想自己先去海南找到舒适的房子之后,再带阿珍来。然而,房子还没找到,姑姑的电话,却先一步打来。
阿珍的病情没有那么简单。
那天,挂了电话后的小柒,开着车在海边转了一圈又一圈,她的脑海里冒出许多念头。
以往出差时她每天都会跟阿珍打视频,但那几天她不敢视频,不敢语音,只能发文字告诉她,自己过几天就回来。
回到老家后,小柒开始寸步不离地守在阿珍身边。
关于病情,小柒决定,瞒着阿珍。她主动承担起洗衣、打扫等全部家务,唯独将做饭的任务留给奶奶——她既不敢让自己的变化太明显,又想尽可能地减轻奶奶的负担。
阿珍的身体常年与疼痛为伴,她早已习惯依赖止痛药维系日常。那些频繁服用的药片模糊了她对身体的真实感知,阿珍误以为,这次的不适将如同往常无数次挺过来的病痛一样,在药物的安抚下归于平静。

小柒觉得阿珍在午休的场景很温暖
过去,阿珍与小柒也曾聊起过与死亡有关的话题。
阿珍有个习惯,每天晚饭后必须要喝二两半白酒,喝完酒后就是她和孙女谈心的时间。有些话或许只有借着酒劲儿,才能说出来。
阿珍在喝醉后曾说过,希望自己的死亡方式是没有痛苦的,如果得了癌症,希望能够快点离开。她还开玩笑说:"如果到时候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,你直接给我下药送走就行。"
但实际上,以小柒对阿珍的了解,阿珍其实就是个"纸老虎",风一吹,就会散。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病情,会挺不过来。

病床上阿珍紧紧握着小柒的手
纵使小柒每天都在祈求时间慢一点,但得到与失去,都不由人。
随着生命进入倒计时,许多临终老人都会出现一种典型症状叫"谵妄",人会越来越不清醒。
阿珍也未能幸免。她常常把别人认成小柒,然后"小柒,小柒"地反复呼唤。
有一回亲戚来探病,阿珍从床上坐起来,当时她迷迷糊糊,认不清坐在对面的是谁。亲戚问候了阿珍两句,见阿珍没回应,就把话头对准了一旁坐着的小柒:"你都这么大了,你得结个婚成个家啊"。
这时阿珍突然变得很清醒,转头对亲戚说:
"结什么婚,成什么家,自己想怎么过怎么过,想结结不想结不结。"
小柒的眼泪在此刻断了线。即使是在不清醒的状态下,阿珍还是那个一如既往护着自己的奶奶。

过去每天晚上阿珍都会给小柒热牛奶
2024年夏天,一个如往常的下午,沉睡的阿珍长叹了一口气,离开了小柒。
阿珍离世后,作为亲属的小柒,需要在一张表格上填下亡者的名字,她一笔一画地写下阿珍的名字,写得很慢,写得很深。
在阿珍的葬礼上,有一个固定环节:亲戚要向阿珍行送别礼,家人回礼。
按照当地习俗,因为是孙辈女孩,小柒不能站在"家人"队列,只能排在亲戚送别队伍的最后一个祭拜。小柒和同队列的亲戚叩头行礼后,她的爸爸、叔叔,堂弟,则作为家人向她回礼。
小柒不理解,为什么他们能够以"家人"的身份出现,而她作为阿珍最亲近的人,却只能站在"亲戚"的队列。
灵堂大门上用毛笔写的"陈府"二字,黑得发亮。小柒很疑惑,属于阿珍的姓氏到底是什么,是来自她父亲的王姓,还是来自她丈夫的陈姓?
阿珍和小柒的姓氏,只有短暂的交集。那个曾经不属于阿珍的姓氏,是将来不属于小柒的姓氏。
阿珍的奶奶、阿珍、小柒,间隔五代人,被动的归纳在某些姓氏之下,然而,能冲破血脉规则束缚的从来是爱。

小柒在沙滩上写下阿珍的名字
小柒很喜欢一本名为《我想做一个能在你葬礼上描述你一生的人》的书,曾经她最大的愿望,是能够在葬礼上,成为那个描述阿珍的人。
然而现实却是,她甚至无法以阿珍"家人"的身份,出席她的葬礼。
于是,她在心里描述着阿珍的一生,千千万万遍。

小柒带阿珍拍的写真照片
葬礼结束第二天,小柒带着行李和阿珍的护照,离开了那个叫家乡的小城。
阿珍生病前,小柒与阿珍约定,有朝一日要带她出国看看。办护照时,阿珍笑得很灿烂,感叹有大孙女在,自己享老福了。
两人的约定终究未能实现,离开的人未竟的幸福,最后都会变成留下的人的遗憾。
阿珍离开了,但她好像又时刻环绕在小柒身边。
后来,小柒在路上看到牵着小女孩的老奶奶,会想起阿珍;咖啡馆里的白发老太太会令她驻足;甚至一幅画的名字是《奶奶的花园》,也能让她看了又看。

小柒看到牵着小女孩的老奶奶,想起阿珍
清明节,小柒托父亲带了一束向日葵,放在阿珍的墓碑前。
一阵微风袭来,向日葵的花瓣舞起又落下。
对小柒而言,虽然与阿珍分别,但在某个平行世界,或许阿珍已经与自己的奶奶团聚,做回了曾经那个自由又快乐的"小魔头"。
而也或许,穿过时间的桥,终有一天,她们都会重逢。